退位让贤姜阿山小树

第三百七十五章 文明礼义之邦!陛下有旨!

一日之内,纪纲带领缉盗司众人,雷厉风行地展开行动。

他们如同一把利刃,直插清溪县衙的心脏,迅速封禁了县衙。

紧接着,全体捕快、衙役、文书,以及衙门里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都被集中起来,接受突击审讯。

与此同时,清溪境内的富户们,也在缉盗司的“邀请”下,纷纷踏入衙门。

看似礼貌的措辞背后,实则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一切进展得异常顺利。

这些人被隔离审讯后,瞬间陷入了“囚徒困境”。

每个人心里都像揣了只兔子,忐忑不安。

他们都在暗自揣测:别人会不会交待?

这么多人,怎么能指望大家都守口如瓶呢?

在被分隔开来之后,每个人都担心自己被别人出卖。

一旦有人松口,自己可就陷入被动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抱着这样的心思,许多人根本不等纪纲动用大刑,便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道的“秘密”,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然而,那些“富户”却截然不同,他们的嘴巴就像被焊住了一样,异常严实。

毕竟,他们犯下的罪行都发生在外地。

在本地仅仅是流传着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并没有确切的“证人证物”。

他们笃定,只要自己咬紧牙关,死不承认,官府就拿他们没办法,定不了罪。

这些人心里清楚,就算衙役们和官员们交待了,也顶多是追问自己向衙门公差,官员行贿的问题,绝不可能涉及绑架、诈骗、贩卖人口等这些重罪。

行贿的罪名,可比这些轻得多了。

然而,纪纲可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他对付这类人的经验极为丰富。

纪纲心里明白,那些罪大恶极的“人贩子”,都是些老油条,嘴巴硬得很。

若不动用大刑,很难从他们嘴里撬出一个字。

不过,眼下证据不足,纪纲自然不会贸然用刑。

他深知一旦滥用刑罚,不仅难以得到真实的口供,还可能让自己陷入被动。

纪纲从“人贩子”的家人入手。

“人贩子”们久经风浪,口风紧得很,可他们的家人就没那么“硬气”了。

纪纲命手下的捕快,稍微吓唬吓唬这些家人,威逼利诱,双管齐下。

果不其然。

很快,这些家人就像受惊的鹌鹑,意志瞬间崩溃,哭哭啼啼地将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

这背后有一个关键原因。

那便是这些“人贩子”一直都觉得,清溪是他们的避风港。

只要回到家乡,就万事大吉,高枕无忧。

在外面犯下的滔天罪行,他们不仅不隐瞒,反而当成了平日茶余饭后吹牛的资本。

起初,只有个别人如此胆大妄为。

其他人还心存忌惮,行事小心谨慎。

但日子久了,他们发现说出来也没什么后果。

反正清溪的官府衙门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

再者,看到别人敢说,自己凭什么不敢呢?

难道眼睁睁看着别人四处“人前显圣”,自己就得当“缩头乌龟”吗?

人都有从众心理。

看到有人拿自己在外面做的“恶事”吹嘘,还安然无恙,自然就有人有样学样。

时间一长,大家都习以为常,不再把这些事当回事。

平日里随意谈论,毫无顾忌。

他们聚在一起喝酒时,话题总是围绕着自己在外面犯下的罪行。

有人眉飞色舞地讲述自己是如何残害某个被骗的“猪仔”,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如何折磨那些无辜的受害者,言语中不仅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十分自豪!

还有人炫耀自己强奸了某个漂亮的异性“猪仔”,逼迫对方做各种花样,通过折磨对方,来享受“变态的快乐”。

如今回想起来,还一脸得意。

更有人吹嘘自己一次贩卖了多少“猪仔”,赚了多少钱,仿佛这些罪恶行径,都是是值得骄傲的功绩。

他们将自己在外面所犯的“累累罪行”,当作自己的本事,在亲朋好友面前大肆炫耀。

究其原因,是因为他们的亲朋好友中,参与这些罪恶勾当的人也不在少数。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清溪县能成为“诈骗犯之乡”,就是在这种相互影响、相互带动的环境中逐渐形成的。

在这个过程中,各种吹嘘和炫耀自然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将人性的恶,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正因如此,他们的亲人对这些“人贩子”在外面做的恶毒事,自然都有所耳闻。

纪纲敏锐地抓住这一点,命人将这些口供全部详细记录在案,再让他们签字画押。

此时,在清溪境内的“人贩子”本身数量并不多,大部分都外出“赚钱”去了,所以收押的主要是“人贩子”的家人。

这些家人的供述,如同打开罪恶之门的钥匙,提供了大量极为关键的证据。

……

几日后。

魏镇刑望着堆积如山的供词,满脸堆笑,大拇指高高竖起,语气中满是谄媚:

“纪大人,您可真是神通广大啊!”

“这般棘手的案子,换做旁人,怕是数月都摸不着头脑。”

“大人竟在短短数日内,就审理得清清楚楚。”

“实在是令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虽存巴结之心,可心底对纪纲的钦佩也是真真切切。

此案规模浩大,牵涉人员众多,犯案地点还不在清溪县境内。

换作他人来查,大概率忙活数月都仍是毫无头绪。

可纪纲不同,以雷霆手段封禁县衙,隔离审问所有衙役、官员。

很快便找到了突破口。

接着,又“查抄”清溪的富户。

短短几天,便将一切查得水落石出。

从那些“人贩子”家中,搜出了大量钱财。

那些皆是他们贩卖人口得来的“血腥钱”,被纪纲派人尽数抄没。

有的金银财宝,被

藏在家中隐秘的地窟里。有的则存进了大明银行,只留一张存折在家中。

毕竟,大明银行尚未实现实名制存款。

这是因为没有电子信息核验系统,实名存款就是不可能实现的。

否则,存钱和取钱便都只能在本地固定的那一家分行里。

而无法在甲地存款,乙地支取。

因为乙地没有存户的身份信息,无法骇验实名身份!

为了方便存取,如今的大明银行,都是认存折不认人的。

银行有做特殊的防伪标记,可以核验真假。

任何人拿着汇票存折,在大明境内的任何一家分行,皆可“凭票领钱”。

这极大的方便了商贸往来。

但各种“黑钱”,也被肆无忌惮的存进了大明银行。

钱莫贪是因为思想观念相对陈旧,心底里还是不信任大明银行,才挖坑埋银子。

但“人贩子”们都能远赴南洋做“猪仔”生意了,相对而言,思想上自然更能接纳新鲜事物。

大量钱财便被他们存进了大明银行。

仅凭存折便能取钱,这帮人自然有恃无恐。

但在官兵的威严震慑下,“人贩子”的家人还是乖乖交代了藏钱之处。

魏镇刑原本最担心清溪百姓聚众闹事,也并未发生。

纪纲一边张贴告示,一边派人敲锣打鼓地宣告:自己是朝廷的钦差,奉朝廷之命,查办大明百姓被拐骗、绑架至暹罗、蒲甘等地为奴一案。

只要未曾涉案、未曾参与其中的无辜百姓,一律不会受到牵连。

不仅如此,纪纲还从抄没的钱财里拿出一小部分,遍赏清溪百姓。

只要没参与“人贩子”的恶行,也不是其家人,且未从中获益,每人都能领到一笔小钱。

钱虽不多,公开说法是赞赏他们“出淤泥而不染”,品行高洁,特予奖励。

同时,鼓励他们与“作恶多端”的“人贩子”划清界限。

这些人坏事做尽,败坏了清溪的名声,必须予以严惩。

只要知晓他们的恶行并向官府举报,都能获得奖励。

每有人来领钱,便会听到这番话:只要举报,就能获得更多赏钱。

很快,便有人带头举报。

别看那些“人贩子”平日里在家乡装出一副“大善人”的模样,可做的事丧尽天良,清溪百姓中,不少人都耻于与他们为伍。

只是不愿惹麻烦招惹他们,只能平时尽量不与他们往来。

如今朝廷查办此案,他们便顺理成章地站出来揭发。

再者,哪怕是受过“人贩子”小恩小惠拉拢的百姓,对这些一夜暴富的家伙,心底也满是嫉妒。

如今有机会,自然要“落井下石”。

尤其是有人带头后,举报的人越来越多。

到最后,几乎整个清溪的百姓,上至八十岁的老人,下至七八岁的孩童,包括妇女,大多都签字画押。

要么是承认自己的“罪行”,要么是举报“邻居好友”在外的恶行。

当然,除了“人贩子”的直系家人,其他人的消息多是道听途说,有的甚至传了好几手,并非直接从“人贩子”口中得知。

但这也没关系,纪纲只管让人记录在案,核实无误后,便让人签字画押。

这些东西,能不能作为证据姑且不论。

至少那些“人贩子”,再也没机会躲回故乡,在熟悉的地方苟且偷生。

举报过他们的邻里乡亲,如今就算为了自身的安全,也绝不允许这些恶徒逍遥法外。

纪纲这一手,看似未动刀枪,却有着“斩草除根”的狠辣效果。

从此,清溪县那盘根错节的“诈骗文化”,被连根拔起,清扫得干干净净。

魏镇刑身为都按察使司,在刑名上摸爬滚打了整整二十年,办案经验不可谓不丰富。

可他心里清楚,若这案子落到自己头上,绝无可能像纪纲这般办得干净利落。

说不定早就陷入僵局,一筹莫展了。

毕竟,案发地不在清溪,官府手里毫无头绪,连谁是“人贩子”都难以确定,调查根本无从下手。

但纪纲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看得魏镇刑暗自咂舌,不得不服。

不愧是被陛下一眼看中、破格提拔的人!

如此复杂的大案,却能快刀斩乱麻般,轻松搞掂。

这手段和能力,确实是一流的。

然而,世上又哪有“圣人”呢?

魏镇刑在整理抄查来的赃款赃物时,敏锐地察觉到纪纲的小动作——他偷偷私藏了一小部分,比例大概在十分之一。

别看这比例不高,可由于此案涉案金额巨大,十分之一也是一笔真正的巨款。

这钱,一半被纪纲赏给了同来办事的缉盗司捕快。

另一半则悄无声息地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纪纲行事极为隐秘,可魏镇刑在这官场浸淫多年,又怎会轻易被瞒过。

他对纪纲的所作所为,可谓是洞若观火。

回想起纪纲这一路,从省城福州赶来清溪,那可是雷厉风行、克尽职守。

福州的官员们设宴相邀,金银财宝、美人美玉奉上,他都不假辞色,拒人于千里之外。

铁面无私!

可谁能想到,到了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诱惑,动了贪念。

不过,魏镇刑什么也没说,就像什么都没看见。

抄家这事儿,向来是个“肥差”。

和收赋税不同,被抄家的人究竟有多少家底,谁也说不清楚,只有抄了才知道。

这种情况下,抄家的官兵顺手捞点好处,自是神不知鬼不觉,根本无从查起。

也正因如此,官场上向来有“三七分账”“五五分账”的说法。

即三成归自己,七成上缴国库。

或者各拿一半。

再黑心些的,就敢七成归自己,只给国库留三成了。

像纪纲这般,半成留给自己,半成赏给手下,九成入国库的,在这浑浊的官场里,已经算得上是“廉洁奉公”的楷模了。

不过,从这件事也能看出,纪纲并非那种真正两袖清风的清官。

但他厉害就厉害在,心里门儿清。

什么钱能拿,什么钱碰都不能碰。

拿多少也有自己的底线。

能拿捏好这个分寸的官员,往往能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名利双收。

而那些分不清界限的,迟早要锒铛入狱。

魏镇刑身为按察使,对这其中的门道自然是心知肚明。

可真到自己办事的时候,便发现这其中的火候拿捏,还得好好琢磨,认真修炼。

如今获罪下狱的清溪县令钱莫贪,县尉吴肃宁等人,不就是以为“人贩子”没有在清溪境内犯案,他们的钱好拿,容易拿,拿了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才翻船的吗?

“贪官”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当好“贪”官,可是一个技术活。

这笔钱该不该“贪”?

怎么“贪”?

“贪”多少?

抓住时机,看准风向,用好手法……

这些都是大学问!

若是啥也不懂,不问时间,不问涉及的人和事,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钱都贪,那就是真的嫌命长了。

这样的官员,快则一两个月,慢则两三年,必定会丢官罢职,乃至人头落地。

知道该伸手的才伸手,不该伸手的时候,坚决不伸手,才能在官场混得长长久久!

甚至能博得“清官”之名,被清流士大夫交口称赞!

纪纲当初坚决不收福建官员送的钱,现在看来,那或许是个信号。

福建官场,恐怕要掀起一场“大地震”了。

念及此处,魏镇刑心中攀附的念头愈发强烈。

风暴将临,想要安稳度过这场危机,非得紧紧抱住纪纲这条粗大腿不可!

“你不必这般吹捧我!”纪纲难得没有以“老子”自称,而是恭敬地向上方拱手:“这一切皆仰赖陛下圣明!”

他微微仰头,眼中闪过一丝自豪,仿佛皇帝的荣光,也映照在了他的身上。

“我启程奔赴福建之前,陛下特意单独召见我,当面传授机宜,细致入微地教导我来福建之后该如何行事。”

”我不过是依着陛下的指示,照葫芦画瓢罢了。”

魏镇刑心中猛地一震,脸上瞬间浮现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纪纲不过是个小小的郎中,竟能得到陛下私下召见,还承蒙陛下亲自指导,这足以彰显陛下对他的恩宠,也能看出陛下对此案的高度重视。

“陛下天纵神武,即便远在千里之外的深宫之中,却能洞察世间万物,这等非凡的能力,唯有真龙天子才具备,岂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企及的!”

魏镇刑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欠身,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紧接着又开启了新一轮的奉承:“也正是因为纪大人深得陛下恩宠,才能获陛下亲自指导。”

“而且,也只有纪大人亲自前来,陛下才会放心。”

“要不然,为何不派一名御史前来查案,偏偏派了纪大人您呢?”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纪大人您能力出众,忠心耿耿,让陛下无比信任嘛!”

这番话算是说到纪纲的心窝里了。

他毫不掩饰地露出得意之色,坦然接受了这份恭维,还不忘自吹自擂一番:“那是自然,我可是陛下亲自提拔之人,身负陛下的厚望。”

说完,纪纲收起脸上的笑意,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不再与魏镇刑客套,转头对着下属果断吩咐道:“这里每一个人的供词,都有一式两份。”

“将其中一份整理归纳,装箱封存,即刻派人快马加鞭送往金陵政务处,请求朝廷定夺处理。”

“另外一份,则直接送往福建的刺桐港。”

“我大明远征暹罗、蒲甘的海军正在南下的途中,他们的船队会进入刺桐港休整,补充粮食和淡水。”

“算算时间,现在快马送去,刚好能够赶上。”

“到时候,把供词交给随海军一同出征的使节就行。”

魏镇刑满脸疑惑,忍不住问道:“这些供词,为何要给出海的使节一份呢?”

纪纲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对其见识短浅的轻视,缓缓说道:“我大明乃天朝上国,更是文明礼仪之邦。”

“天军远征,自然要出师有名。”

“既然是因为歹人犯案而出兵征伐,就应当摆事实、讲证据。”

“这些供词,便是铁证。”

“把供词拿给暹罗、蒲甘的国王仔细瞧瞧,让他们知道我大明并非无的放矢、恃强凌。”

“这便是先礼后兵。”

“消息传到其他海外诸番,他们也会明白,我大明是讲道理的。”

“倘若暹罗、蒲甘的国王,看了供词,在铁证面前,愿意自行铲除那些歹徒,解救我大明百姓,那自然再好不过。”

“也能让我大明将士免受浴血奋战之苦,更避免伤了大明与海外番国的和气。”

“若是他们不愿意,那我大明军队再行征伐,便是天经地义之事。”

“如此有理有据,才不失我文明礼义之邦的气度,也能让天下其他番国心服口服。”

“陛下说了,大明要征服天下诸国,武力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更重要的,是我大明要富强文明,天然对他们拥有强大的吸引力。”

“更要始终占据道德高地,要有大义名分!”

“我着急赶来,以雷霆之势火速办案,正是出于这个缘故。”

“要赶快拿到这些歹徒犯罪的证据,方便我大明天军行事。”

魏镇刑恍然大悟,连忙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道:“陛下深谋远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真令微臣钦佩得五体投地。”

纪纲望向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忽然开口道:“此间事了,接下来,就该处理一下福建官场上的事了。”

就在魏镇刑一脸错愕,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纪纲神色一凛,高声道:“陛下有旨,福建按察使魏镇刑接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