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峰哥儿毁容
这附近除了翠鸣寺外皆是荒山野岭,难不成夫子是从翠鸣寺赶来的?可方才他们入寺院时明明未见到夫子。
董昭未回答他,却抓了他的手检查,温声问他:“可觉得严重?”
远哥儿摇摇头,“不严重。”
董昭看着他,眸光深邃,“他被我打昏过去,暂时不会醒来。”
远哥儿抿了唇,隐约猜到他的意思。
“他方才偷袭你,若成功,你现在已丧命。你想报仇吗?他昏过去了,你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远哥儿低下头,看脚边躺着的峰哥儿,陷入了沉默。
好半天,他摇了头,道:“我不想推他下去。”
董昭侧目,“是不忍心?”
“不是。”远哥儿摇摇头,心里想着,对面的人是董夫子,他便没什么可隐瞒的。
他道:“他差点害死我,我自然想报复,但我却不想推他下去,不是因为我不忍心。”
突然又说到另一件事:“夫子,我母亲以前对我说过一句话,她叫我要有菩萨心肠,也要有雷霆手段。”
董昭轻嗯一声,“你母亲说的很对。”
远哥儿又道:“我既往吃过亏,也从史书上得来前人的经验,知道对要害自己的人不可心慈手软,不可同情恶人。”
“后来我又知道了,所谓的菩萨心肠,是在一个人强大之后才配拥有。”
“老虎饶了羔羊是心善,羔羊本无法自保,若羔羊心善却只会被撕碎蚕食,即是愚蠢。这个道理却不是我母亲教我的,而是我自己领悟的。”
董昭弯了唇角,“你很有悟性。想的也不错,强者怜悯是慈悲,弱者却无资格,若因为怜悯丢掉命便是愚蠢。你既然知晓为何不杀他?”
远哥儿道:“我不是怜悯他,我知晓若我日后要成大事,定躲不掉造杀孽。我看史书,那些成大事者总会有所牺牲,或主动手染鲜血,或为了自保沾了血污,这是我必须经历的磨难和考验,但我却不想因他这样的小人而沾染上杀孽。”
“摔下去他便会死的痛快,那样的死反而是轻饶了他,我想用对待小人的方式对待他。”
他没多解释,忽然弯下腰,在灌木丛中摸到一只布满尖刺的荆棘,走向峰哥儿。
身后传来轻轻一声笑,肩膀被董昭扣住。
“我似乎听到有人呼唤你。”
远哥儿侧耳倾听,真听到王辰轩的声音由远及近。
他须得立马动手了。
手腕上却忽地一沉。
是董昭猝不及防握了他的手腕,从他手中抽走那一条刺蔓,“你望风。”
远哥儿一怔,见他忽然转身背对自己,然后弯了身。
看清董昭的动作,他瞳仁蓦然睁大。
峰哥儿白皙的一张脸被尖刺刮破,血肉模糊,许是疼的厉害,他在昏迷中蜷缩成一团。
远哥儿看得呼吸一紧。
刚才他设想的太简单了!
他不要峰哥儿的命,只需要毁了他的容,令他日后科举无望,断绝了他做世子的可能,他这一生会碌碌无为,会遭人耻笑,会过的异常辛苦。
但真的看到血肉模糊的画面,他还是一阵心悸。
“别看,转过头。”董昭嗓音里带着不容置疑,将他推转过去。
少倾,听到身后安静下来,远哥儿才转身。
“夫子……”他目光复杂地看董昭,心头灼灼,涌起无数念头,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董昭低头看他,眼神暖融,“他不慎掉下山崖摔昏过去,虽被救了回来,荆棘却刺破了他的脸,伤势很重,恐会留下疤毁容。”
“夫子。”远哥儿眼里开始湿润。
从小到大他心中一直渴望父亲在他身后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摆平生活中的沟沟壑壑,叫他安心读书,叫他感受到幸福。
他知道自己是过继到侯府的,所以在父亲面前总是格外懂事和小心。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父亲一直外调,到了他渐渐记事起,他父亲却又丁忧三年,印象中父亲总是匆匆来,匆匆去,对母亲更是冷言冷语。
他从未与父亲其乐融融一起吃过一顿饭。
西府的那位亲生父亲他见过多次,他是一位温和的慈父,对三位哥哥极尽关怀。
每每有机会见到,他却只敢偷偷看,偷偷幻想有慈父的滋味,他甚至不敢大大方方上前打招呼,若叫人知晓了便要说闲话,会给母亲和侯府带来闲言碎语。
他明明有两位父亲,却又好像从来没有过父亲。
他从不敢想,有一日,竟会有一位长辈可以如此呵护他。
夫子很年轻,绝不是他以往对高大伟岸的父亲形象的幻想,可今日却叫他十分动容。
他鼻头愈发酸了。
声音涩涩地问:“夫子,您为何要如此……”
夫子年纪轻轻,又是教书先生,想必从未做过伤人举动,今日却为了他,破坏了心中的那份安宁。
董昭目光深沉,不答反问:“我方才说的可听明白了?”
远哥儿是个很有想法,也十分爱惜羽毛的孩子。
他很有底线,知晓自己如若造下一次杀孽,那便必定是不得已为之,是对今后的路有极大意义的杀孽。
而今日,他不愿为一个不值得的小人破了杀戒。
既如此,他便替远哥儿脏了手。
不远处有亮光由远及近,不多时便有脚步声匆匆过来。
王辰轩举着木棍做的火把凑近一看,瞪大眼睛,“昭哥?我天昭哥!?你怎会在此。”
朱照宸见了董昭,脸色极怪。
起初是震惊,他未像王辰轩那般惊呼出声,却也是张大了眼,半天未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