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夜放花千树

楚辰安的瞳孔里倒映着这棵擎天巨树的末路。

曾经贯穿雾海的虬结枝干此刻如同被抽干血液的龙骸，皲裂的树皮在狂风中发出悲鸣。

数以万计的枝桠早已化作齑粉，在呼啸的罡风里翻卷成银灰色的风暴，遮天蔽日的碎屑坠落在地。

仿佛一场大雪。

他仰望着那些残存的主干，那些曾经像是翡翠雕琢而成的枝干，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苍白的灰烬簌簌剥落。

楚辰安仿佛听到了时空断裂的回响。

无尽岁月中，当整片大坟因这棵神树所绽放的华光而沸腾时，不知多少人曾在树冠上眺望，如同窥见洪荒的星河。

楚辰安伫立在那残躯之前，心中情绪翻涌不止，他曾深深震撼于发光树的宏大和美丽，也见证了它生命的凋零死亡。

长叹一声。

从怀中取出烛龙面具戴在脸上，面具的边沿伸出了触手刺入面颊，汹涌澎湃的力量从面具上蔓延开来。

楚辰安强忍身体上传来的剧痛，虽然这是第二次戴上面具，但是他依然无法完全保持清醒。

只觉得体内如同熔炉燃烧一般炙热，连同周遭的温度也随之陡然升高，他的皮肤也被高温灼得通红，表面瞬间绽开蛛网状的裂纹，每个毛孔都在向外喷涌着热气。

他仿佛看见自己的发梢在高温中蜷曲成灰，听见骨骼在烈焰炙烤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声，周身血肉化作灰烬溃散。

他的意识被滔天的火焰所包裹，而在那滔天卷地的火焰之中，一道巨大蜿蜒的黑影浮现。

烛龙。

"昂——"

裹挟着太古洪荒之力的龙吟自虚空炸响。

烛龙的怪异人面上有一只巨大的瞳孔，他在龙瞳深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不过却不似凡人的形态，而是一道朦胧的影子。

那面目变幻不停，既像九州大地的杂役楚辰安，又似蓝星华夏的楚辰安。

面具额头处原本紧闭的眼眸突然睁开。

楚辰安也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呼出一口浊气，缓缓抬起了右手，龟裂的掌心上有血液渗出，如同活过来的岩浆般流淌。

他五指猛地收拢，一点火光自他掌心亮起，浓稠的金焰盘旋壮大，最终迎风膨胀成了一个巨大火球。

“去。”

那赤金色的火球朝着巨树飞去，在猛烈的罡风之中铺散开来逆风而飞，宛如涅盘的凤凰展开垂天之羽翼。

"焚尽。"

火球猛地撞击在了树干之上，转瞬便化作流淌的赤金色河流，逐渐向每一根枝条上蔓延攀附，最终将整棵残躯引燃。

那些正在风化的枝干突然迸发出刺目的强光，喷吐的烈焰自下而上升腾而起，当火舌舔舐到云端时，整棵巨树便化作顶天立地的火炬，所爆发的光芒将夜幕都撕成了碎片。

楚辰安伸手揭下了脸上的面具，他站在光与热的洪流之中，望着火焰中浮现的巨树虚影。

那是它全盛时期的模样——翡翠色的光脉在树干中奔涌如银河，数万条垂落的枝条上长满星辰般的叶片。

此刻这虚幻的光影正与燃烧的残躯重叠。

耀眼的光芒重新笼罩匠人村，只不过这次并非往常的白色光辉，而是焚烧的浪焰所激发而出的火光。

这种温暖和光明如同无根之水，燃尽过后便会永远消散。

随着火势的逐渐壮大，光芒笼罩的范围也逐渐扩散，最终将整个匠人村都笼罩，光芒触及之处迷雾为之驱散，彻骨寒冷也被涤荡一空。

那些庭院中并未完全堕入不死的人逐渐醒来，然后便看到了死在身边的亲人，亦或是想到了失踪的家人。

他们或大哭，或迷茫，或抱在一起庆祝新生。

人们都看到了正在燃烧的巨树，他们都大概明白了些什么，纷纷跪拜在地久久不语。

火光映照着人间的喜乐悲苦，所有人都明白当这光芒再次熄灭之后，恐怕便再也看不到他们的守护神，他们也将在黑暗中担惊受怕流离失所。

楚辰安半跪在了焚烧后的尘埃里，他的皮肤之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呼吸之间喷吐着炙热的气息，脸上也布满了面具触须连带出的血污。

张红镜跑上来搀扶住了楚辰安，她伸手去抹楚辰安脸上的血迹，然后哭喊道：

“小安子，你别死啊，别死……”

楚辰安跌坐在了地上，收起了发光树的枝杈和烛龙面具，然后对张红镜道：

“水，水……”

刘麻子急忙去打了水一桶桶浇在了楚辰安身上，水刚一接触楚辰安的皮肤便变成了气态，就像是在桑拿房蒸桑拿一般。

“滋……滋……”

水浇在皮肉上滋滋作响，再搭配上发光树绽放而开的烈焰，就像是食人族围着篝火烧烤人肉的现场。

楚辰安灌了好几大口水都没有缓解胸中热气，嗓子就像是吃了一把刀片一般难受，浑身的皮肉更是疼痛难忍。

他勉强咽了咽口水，对周大年一众人说道：

“这……这树应该燃烧不了很久，你们快四处奔走相告，把人都聚集过来。”

发光树燃烧的火焰与狂风纠缠着达到了平衡的状态，但是这个状态很快便会被打破，纵然此时再璀璨炫目也会很快熄灭。

周大年带着人离开了，楚辰安则是平躺在了地上，看着半空中燃烧的火焰树冠，心中也是思绪翻涌感慨万分。

“小安子，张小蛇找你。”

张红镜牵着傻狗的尾巴跑了过来，显然张小蛇也看到了燃烧的发光树，他也猜到引火之人肯定是拥有烛龙面具的楚辰安。

楚辰安不想开口，张红镜为张小蛇讲述了事情的始末，张小蛇也并没有再多问其他细节，他似乎从来对于楚辰安的决定都没有什么异议。

“我马上便赶过去，你们先不要乱动，没有了发光树的保护，黑暗中的邪祟怪物很快便会入侵村子。”

楚辰安点了点头。

忽然张小蛇的眼神一变，似乎本体那边遇到了什么情况，他的语气之中充满了疑惑。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