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二傅坠门庭，舞娘闹东宫

王羲之沉思了片刻，

把话题绕了过去，

说道，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殿下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倒是听说贺太傅近来身体欠佳，

殿下应该去多问询问询。”

司马绍先是应了一声，

马上反应过来对方的话里有话，

把王羲之又往左边拉了两步，

回头对同在台上的司马冲、王述说道，

“东海王、蓝田侯，

你们别光顾着自己高兴，

也代孤去和众卿家同乐。”

打发了二人，

司马绍才问道，

“阿羲，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要不然怎么会突然提到贺太傅。”

王羲之用手指戳了戳司马绍的胳膊，

说道，

“殿下，你这把我锁在墙角，

传出去不太好。”

司马绍往后退一步，

左手拳砸在右手掌上，

急得在原地直转圈，

说道，

“你就和我说嘛，

一个个都瞒着我。”

王羲之叹了口气，

说道，

“你有多长时间，

没去贺府了?”

司马绍伸出手指来算了算，

说道，

“自从阿裒过世之后，

这有三四个月了吧，

这不是一直都忙嘛，

忙完了郎官的事，

又有郡守的事，

还有太庙国子监，

我也没腾出功夫来。

等再忙过了这阵子……”

王羲之挥手打断了司马绍的话，

说道，

“那你就不用再去了，

等着给贺太傅送葬吧。”

司马绍的眼睛一下就张开了，

颌下几缕黄须也铮了起来，

双手捧着王羲之的双肩，

不停摇晃着对方，

说道，

“贺太傅怎么了？

他那个病，

不是装出来的嘛？”

王羲之把司马绍双手拨开，

说道，

“之前是，

他怕位置太高，

惹人眼红，

现在嘛…，

你还是去看看吧。”

司马绍又在原地转起了圈子，

自己还在念叨，

“不应该啊，

怎么太真、元规，

都没和我说哪？”

王羲之走上前一步，

说道，

“他们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坏消息还不如没消息。

其实，

他们侧面和殿下说了。”

司马绍一回头，

问道，

“他们说什么了？

我都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

王羲之一指这宴会，

说道，

“这不就是答案?

尤其是祖逖、甘卓、蔡豹，

三个刺史都到了场。

按理来说，

这样的宴会，

即便是请了他们，

他们也会找个幕僚来代替，

不会自己亲至的。”

司马绍略带责备的看了一眼王羲之，

说道，

“他们怕是坏消息，

不和我说，

你也不和我说。

那还有什么人和我说实话?”

王羲之又叹了一口气，

说道，

“我这边的坏消息更多，

你想听哪一个？”

司马绍有些错愕了，

问道，

“还有坏消息?

我怎么没听说?”

王羲之点了点头，

说道，

“殿下难道没看到，

不但贺太傅没来，

薛少傅也没有来吗？”

司马绍这时候才想起来，

自己好像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薛兼了，

问道，

“难道是元规和太真?”

司马绍的话说了一半，

王羲之已经懂了其中之意，

摆了摆手，

说道，

“殿下多虑了，

是薛少傅家里出了些事情。”

司马绍急切的问道，

“出事？

出了什么事情?”

王羲之说道，

“也没什么，

殿下还记得几年前，

汉中李家嘛？”

司马绍捋了捋黄须，

问道，

“哪个李家?”

王羲之答道，

“就是郑阿冬嫁给的那个李家。”

司马绍有了一点印象，

郑阿春这些外戚都不怎么样，

王袖啊、刘佣啊，

还有什么汉中李氏，

当个尚书郎都是垫底的存在，

对东宫毫无威胁，

司马绍也就渐渐把他们给忘了，

这时候王羲之又突然提起，

才勾起了他的回忆，

说道，

“哦～，

想起来了，

被灭门那个?

戴若思查了几年，

什么也……

等等，

你是说薛少傅家里被人灭了门?”

王羲之点了点头，

说道，

“他的独子颙昨天发得丧，

给薛颙戴孝的是薛家的远房族子，

而据我所知，

薛颙自己有六个儿子。

如果不是被灭门的话，

怎么也轮不到族子吧？”

司马绍一下子跌回了座位上，

拉着王羲之的手，

问道，

“这么大的事情，

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王羲之又叹了口气，

说道，

“因为这事，

太多了，

你看那些大臣，

一个个都想让儿子赶紧外任，

难道只是贪图一个太守的职位吗？”

司马绍更加疑惑了，

这怎么又拐回太守的事情上了，

问道，

“难道不是?

把持了太守的位置，

那刺史的位置就更牢固了。”

王羲之点了点头，

说道，

“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但更多的，

还是想远离建康这块是非之地。

就连纪尚书这个喝酒锄地的人，

他儿子纪鉴，也只不是你的太子庶子，

你恐怕都没见过几次吧？

也还是会被惦记。

更别说那些还想往上再攀登的人了。

像薛家这样三世为太子傅，

那些人怎么会允许，

他又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哪？”

司马绍这下是被王羲之这，

天上一脚、地下一脚，

给彻底说糊涂了，

问道，

“那些人是哪些人？”

王羲之扭头看向司马绍，

问道，

“殿下果真想不到?

还是不愿想?”

司马绍看看左右，

确定无人后，

小声的问道，

“你是说牛睿?”

王羲之眼睛一亮，

说道，

“殿下说谁？”

司马绍摆了摆手，

说道，

“你不要和我装啊，

我知道你们私下都这么喊他。

牛继马后。”

王羲之点了点头，

说道，

“看来殿下心里清楚。”

司马绍又叹了一口气，

说道，

“牛睿再这么折腾下去，

非把自己折腾没不可，

哪有他这样的，

薛少傅这下，

怕是心都凉透了。

这要是强梁入京师，

薛少傅能不开门迎贼，

就算忠诚了。

阿羲，

你这时候，

告诉我这些，

是想说什么？”

王羲之撇了撇嘴，

说道，

“殿下还是抽时间去看看贺太傅吧，

有些话，

我不方便说，

哪怕是说出来了，

殿下也以为是，

王家在挑拨离间。”

司马绍点了点头，

说道，

“这你倒是没说错，

现在所有人的话，

我都不敢全信了，

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有时候啊，

我就在想，

我们要是没有渡江，

还待在琅琊，

还是琅琊的害虫，

狗见了都烦的小混蛋，

是不是更好哪？”

王羲之没有接话，

而是问道，

“殿下是想让我把这话转述给长豫兄?”

司马绍摆了摆手，

说道，

“算了吧，

这辈子我欠他的太多了，

何必说这种二人都不相信的话哪？

你说这南顿王的门客，

怎么就杀不完哪？”

王羲之没有急着回答，

而是指了指殿外的水井，

说道，

“殿下，你说这水井，

为什么没有干涸哪？”

司马绍说道，

“那自然是连着活水，

你是说，

有人需要他存在?”

王羲之喝了一口酒，

说道，

“臣什么也没有说，

殿下什么也没有听见。”

司马绍盯着自己杯中的酒，

说道，

“你是让我做一个透明的太子?

什么事情都不要参与，

什么事情都不要表态?”

王羲之还是那一套词，

说道，

“臣什么也没有说，

这宴会上的舞娘不错，

不过，

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司马绍又继续追问，

“好多事情，

我不去争行吗？

你看看我周围都是什么人？

各个都希望我明天就死。

你还没有想好嘛，

来东宫帮我，

和太真、元规一起。”

王羲之还是没有接茬，

眼神还在舞娘的身上，

说道，

“这舞娘倒是生得不错，

不知道殿下肯不肯赏赐臣几个?”

司马绍没好气的说道，

“阿羲，我都这么低三下四的求你了，

你还不答应?

要怎么样你才肯?”

王羲之笑了笑，

说道，

“你看到世将、世儒叔父，

夹在两边多难受了嘛？

你怎么忍心让我也这样哪？”

司马绍还是不肯放弃，

说道，

“只要你肯过来帮我，

好多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即便你什么都不做，

每天就是上午和鹅发呆，

下午在屋中写写字，

你也还是王家子，

还是跳不出这个圈子。

你看薛少傅已经够低调了吧？

除了国子监和太庙的事情，

朝廷的大事、东宫的小情，

他都不掺和，

可又怎么样哪？”

王羲之依旧没有搭他的茬，

继续评价着殿中旋转着的舞娘，

说道，

“现在这些舞娘可是越跳越媚了，

你看看那个身段、那个眼神～

啧啧。”

司马绍见王羲之怎么也不接招，

有点火气，

说道，

“你眼里还有我吗？

我在和你讲正事，

你老拉着我看什么舞娘？”

王羲之笑了笑，

说道，

“谁说舞娘就不是正事，

你要是真有正事，

太子妃早该有孕在身了。”

司马绍叹了一口气，

说道，

“这个情况你也知道，

文君本来就心里有结，

长豫现在又是这个样子，

我也不好用强。”

王羲之眼神还是盯着舞娘的肚脐，

提起一杯酒饮下，

说道，

“所以，

我说你没正事嘛，

你看看故琅琊王裒，

人家多有正事，

安国现在都快会走路了。”

司马绍眉头一皱，

问道，

“好好的，

你怎么又勾起阿裒的事情了?”

王羲之看了看司马绍，

说道，

“你说这些舞娘都是怎么练的，

脑袋能从屁股下面钻回来，

当真是柔若无骨，

妙到好处。”

司马绍总算是忍不住了，

说道，

“我和你谈国家大事，

你老和我说这些舞娘干什么?

你要是实在喜欢，

就都送给你了。”

王羲之笑了笑，

说道，

“臣一直谈的就是国家大事，

殿下可有查过这些舞娘都是从哪里来的嘛？”

司马绍摇了摇头，

说道，

“我要是连这些小事都过问，

我就别睡觉了。”

王羲之摆了摆手，

说道，

“这可不是小事，

你说，

要是有那么一两个舞娘，

身怀利刃，

在跳舞的时候，

忽然暴起，

刺杀了在场的那个宾客，

殿下岂不是脱不了干系?”

司马绍被他绕来绕去的都绕糊涂了，

说道，

“这里可是东宫，

你当是周家的花船哪，

进进出出的谁不要搜……”

司马绍的话音没落，

下面就乱了，

刚才还舞得欢的舞娘，

纷纷跳到人群中，

取下头上的发簪，

开始了撕扯。

周莚、周缙兄弟赶紧冲到台上，

保护着司马绍撤离。

司马绍一边撤，

一边问道，

“阿羲，

你怎么看出来那舞娘有问题?

莫非是……”

王羲之白了对方一眼，

催促道，

“莚兄，快去把殿门都打开，

让卫率的人都把住出口，

她们不可能这么点人，

就敢行动。”

司马绍还是奇怪，

问道，

“阿羲，

和我说说，

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是不是你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

王羲之摇了摇头，

说道，

“没有，

要是有的话，

我早就让周莚把这帮舞娘都扣押了。

我是刚才无意间看出来的。

刚才你把那个王隐奚落一番后，

他和祖刺史就站在舞娘中间。”

司马绍点了点头，

说道，

“我记得啊，

那王隐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周嵩敢那么说，

是因为他是周伯仁的弟弟，

孔愉敢那么说，

是因为他是会稽孔氏。

他凭什么?

凭着他有一个同样喜欢修史的县令父亲?

多少是有点不识好歹了。

不过，

这些又和那些舞娘有什么关系哪？”

两人被转移到别室，

王羲之解释道，

“本来是没什么关系，

有人在舞团中间坐着，

难免会影响到一些节奏，

但这些舞娘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司马绍看着王羲之，

说道，

“你就凭这个，

看出了她们有问题?”

王羲之摇了摇头，

说道，

“当然不止，

我刚才故意色眯眯的盯着这些舞娘看，

要是一般的舞娘，

我又是高台贵客，

殿下说，

她们会怎么办？”

司马绍想了想，

说道，

“她们会觉得是个绝好的攀龙附凤机会，

一定会和你眉来眼去的勾搭起来。”

王羲之点了点头，

说道，

“但刚才，

她们没有一个人理会我的挑逗，

要是殿下这种黄须儿也就罢了

但像我这么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们居然都不看我一眼，

是不是有鬼？”

司马绍没好气的指着王羲之，

说道，

“哎，人身攻击，

玩诛心那一套。

舞娘没看你，

就是刺客?”

王羲之点了点头，

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当然，

就我这个容貌，

那个女子见了能不动心，

除非她没有心。

没心的是什么?

是杀人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