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二十八章 救与不救邹应龙
原本,高翰文是想举会计的例子,让其明白,利润并不一句压榨解释得了的。否则亏损的公司是谁在压榨谁呢?
还有,加速折旧法下由于多计提折旧,利润减少,是不是压榨就更少呢?你都不相信人与人的民间直接交易,凭什么觉得百姓与朝廷的交易会没有压榨呢?朝廷背后也是人,而且更加位高权重。
很显然,听到邹应龙这梗着脖子的一句反问,高翰文就知道自己先前准备的说辞失效了。
因为后世这是一个成熟的套路,马上就该说,仅仅只是拿利润举例而已。利润来源于压制,但并不否认压榨过后还亏本的。因为作坊主之间也相互压榨。
人与人的一切关系都是压榨。压榨无所不包,无处不在,就跟空气一样。
要治好这种老顽固,高翰文并不是没有办法,毕竟邹应龙还是很有品格的,至少在挨了柳常青衙门的铁拳后,变得讲理多了。
如果说以前这厮还觉得,直接的人与人的关系是压榨,那现在凡是人构成的关系就是压榨,无分直接与间接。
只是这样一来,这厮就走入了死胡同了,压榨成了人存在的基本方式,那要实现大同只能把邪恶的人杀光了。
杀光了人,那大同是谁的大同呢?
理论的死局也让这厮不得不到杭州来寻求解脱。
很明显如果在这里寻求不到解脱,这样一个一眼看穿人的本质是压榨的主,到头来,最低也是个遁入空门,但凡有点激动就是三尺白绫了。
但高翰文并不敢轻易去解惑。因为如果真的有解,那他和柳常青在河南杀了那么多人就真的是枉死了。毫无意义的枉死。那时邹应龙可就不是什么改良实践儒学的先驱了,而是真正的刽子手。那么多人,本不用死的。背后是多少家庭的身死族灭,妻离子散啊。
说实话,高翰文也在权衡这其中的道义与关系。
说到底,河南的人,人死不能复生。根据沉没成本法则确实不应该给予太多的砝码权重。何况能闹出这么大乱子,可不是邹应龙这么一个头脑发热的书生攒得出来的。
根据没有河南人的牺牲,如果大明隆庆新政的总目标不变,那就该整个大明的百姓随机牺牲了。邹应龙虽然坑了一省的人却变相救了十数省百姓。勉强功过相抵吧。
当然最最关键的是,邹应龙是活生生站在高翰文面前的,所以几次想把这厮叫锦衣卫都忍住了,只是等岳百户岁记录月报上传,隆庆皇帝一人知晓后,好让这厮听天由命。
风险、不确定等等概念在高翰文脑海里一闪过儿,但都没有说出来。
对于这么一个当初开放经济大学堂本想让其多听专业课程,结果净听些概念性的专题讲座的主。老话叫什么,不求甚解,自以为是。高翰文还真的有些不好说了。
思考了一会儿。
“那这样,新学的基础是主观价值,即没有脱离于人的价值。人不在,价值不在。同一个标的,不同人存在主观价值的差异是人们交易的驱动前提。因此存在不以压榨为目的或者手段的人与人之间的交易。但一项当时公平的交易,随着交易后禀赋的改变,双方心态的变化,完全有可能事后一方甚至双方觉得亏了。但这些都与压榨无关。真正的压榨是无法自由、独立的决策,为别人的行动买单。”
“我大概想得出来,你心中的价值是独立于人存在的吧?是不是有一个客观的价值标准。超过了就是压榨,反之就是这边压榨。只有绝对的恰好等于才能算是正义呢?”
“你知道,客观价值观有什么问题吗?你再好好想想吧?”
高翰文没有跟邹应龙辩论,而是稍微提了提一些新学的概念,就又让邹应龙自己琢磨了。说明白了,就怕当场把邹应龙说死了。怎么着也得拖到隆庆派人来吧?否则半道死自己衙门里,算什么事。另一个就是也要借此看看邹应龙的人品与学品了。
如果闯下这么大祸,还不愿意一本一本认真研习新学的理论基础,那这种只关心自己心中的宏大愿景,而对基础理论视而不见的主,少一个,未来大明反而少一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