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章 燃尽

    翻遍佛经万卷,无有金猴一只。

    佛中请佛。

    本身足够匪夷所思,然更匪夷所思的,此佛不在佛家三千典籍,悬空寺十万藏书之中!

    无有典籍,无有传说,自无对应的众生愿力。

    愿力是铁锥、是石锤,手头没有趁手工具,梁渠到底用什么往石壁上凿的?

    牙啃?

    众人下意识望向院子里同江獭一块打闹的河狸,两家皆是从平阳府一块出来。

    大河狸警见目光,抬爪理一理头毛,确认三七分,转头毗出一对闪亮门牙。

    天光映照。

    好闪!

    众人眯眼。

    「对了,船老大呢?」徐子帅被闪的灵光一冒,他张望一圈,没寻到獭獭开。

    大河狸,獭獭开,两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从来形影不离。

    「是好多天没见獭獭开。」小蜃龙转上一圈,想了想,「应该待在下头的伏龙寺里吧,和咱们的宝船待一块?」

    「不会还在和疤脸打架吧?」向长松提出一个惊人猜想。

    「哈哈。」徐子帅嘲笑,「两只江獭怎么可能打三天,有那个劲—”」

    哎嘎。

    院门推开。

    厅堂一静。

    察。

    毛脚跨出,碾响砂石。

    除开身上麻麻赖赖,多有斑秃,多处流血,一只尽显悍勇气势,高大威猛的水耗子拽住另一只水耗子,大步流星。

    咚!咚!

    跨过门槛,有什么东西响了两下。

    门外引路的小沙弥惊疑不定。

    「船老大?」

    徐子帅瞪眼。

    再往獭獭开身后看,裹满泥土和草屑,然仍能从脸上伤疤辨认出是为疤脸,更关键的,疤脸脑袋上竟有佛陀三十二相之一的顶髻相!

    佛头顶有肉隆起,其形如髻!

    这是要成佛了?

    「斯哈,斯哈——”

    踏入庭院,威猛尽去,獭獭开喘息大作,初时有气势,继而越走越慢,

    越走越疲,两条毛腿颤颤巍巍,像两根承不住重的细木棍,临近厅堂门口。

    噗!

    灰尘轻扬。

    一片菩提叶飘飘晃晃,落到翘立的褐毛上。

    獭獭开扑倒在地,一手拖疤脸,一手指向前。

    惊天生死斗,三万浮空阶。

    燃尽了。

    灰白的雪—

    众人眼角抽搐。

    这是,真打了三天?

    大河狸叹息一声,上前揪住两只水耗子后颈,拖拉到梁渠的罗汉床下,

    先向药师佛的怀空作上一揖,又掏了掏叠出三层的肚皮,从毛皮圈里头扣出一枚指头大的狗头金。

    「无需如此。」

    怀空笑而推手,将狗头金递回,青光范围扩展,笼罩住两只江獭。

    对比梁渠,区区两只小兽,药师佛的效力猛上极多,肉眼可见的痊愈。

    獭獭开的伤口生出肉芽。

    疤脸的脑袋缩小,三十二相之一的顶髻相消失无踪。

    成佛失败。

    「哈呼哈呼.——·

    厅堂内,一人两兽的鼾声此起彼伏。

    大河狸若有所思,跑到门外去寻小沙弥,嘟嘟囊囊,两只手横切竖直,

    比出一个正方形。

    小沙弥听不懂,小蜃龙芜湖一声俯冲过来:「小和尚,狸总工是问你悬空寺的功德箱在哪里。」

    小沙弥恍然,转身引路。

    一场闹剧。

    众人继续探讨。

    「按小师傅说,没有愿力,阿水是如何做到的?」

    「非无愿力,乃浮愿耳。

    「大师!」

    老和尚跨入门槛,替代怀空解答疑惑「大师,浮愿又是什么?

    众人洗耳恭听。

    哪怕是杨东雄、龙炳麟、龙娥英这等宗师,单学识广度上,也远远不及老和尚。

    举人、道士、和尚。

    一人三相。

    所见所闻何其广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请佛非一人之心愿可得,必用愿力,只是这股愿口做质护?」

    「见过的师祖。」怀空隐隐明白几分。

    「常人求佛拜神,单单口上一念阿弥陀佛,脑海里佛陀全无,此即‘浮愿’,如春日漂浮于愿力海之上的‘柳絮」,其质虽轻,胜在量大,此即浮愿。

    驱病」愿结作药师佛,斗战胜佛,余所料不差,便为「抗争’之浮愿汇聚而成,故而金刚不坏,力大无穷,如手持矛与盾的卒子。」

    有理有据。

    怀空眸光一亮。

    显然。

    金猴佛的横空出世冲击了许多僧侣的世界观,可冷静下来之后,并非无从着手,无迹可寻。

    「那五指山呢?斗战胜佛缘何会牵出大日如来的五指山?」

    「因为惧!因为怕!」老和尚言,「金刚不坏和力大无穷,是小的矛盾,斗战胜和大日如来,是大的矛盾,是抗争与镇压!

    缘何会有抗争?或是遭遇不公,或是遇到不平,又或者单纯野心勃勃,

    利欲薰心,其面前必然有大山横亘,有缘由造成一切,二者始终为一体,此即根由。」

    怀空动容。

    仿佛面前出现了一个手持矛盾的士卒,黄沙漫天,向大手发起大无畏之冲锋。

    但「便不是浮愿,尚要大费周章,梁施主如何能独自引动且功成?」

    「不知。」老和尚摇头。

    他仅分析出现象之因,尚未探寻出缘何会有此现象。

    应当有一个由头,一个火星,搅动了愿力海,形成漩涡,甚至彼此兴许同根同源。

    「哈呼哈呼。」

    鼾声不停。

    梁渠挠挠背。

    「哈,舒服!」

    梁渠睁开眼,打个大大哈欠,精神一振,擦去口水,立马从罗汉床上坐起。

    屋外星空点点,堆积白雪的屋檐于月光下露出圆润的线条。

    悬空寺位居高空,常年积雪覆盖,并不稀奇。

    「这是睡了多久?」

    黑白颠倒,没有挂历,梁渠摸不太清日子,他环顾四周,是一个小屋。

    龙灵绡挂在衣架上,被捶开的破洞消失无踪,灵衣本为无数丝线构成,

    恢复速度极快。

    睹物而思拳。

    「对了,火!」

    内视己身。

    云海广,龙庭仙岛之下,一点金火幽幽摇曳,酷似热气球下的小火苗。

    火苗质感极强,给游荡的离散精神撑出一根主心骨。

    也正是这缕「心火」,梁渠发现自己的执行力变得极高适才苏醒,明明有几分懒散,可起床的念头一出,他便干脆利落地起床,像斩钉截铁,抽刀断水。

    习武有六合,其中外三合乃肩与跨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

    这是桩功及武学基础,梁渠同胡奇练猿拳时便知晓,常人做到这一点,

    从双足到腰腹,全身八成的气力,俱能于一拳中打出。

    眼下的他精神似乎同样进入了「合」的状态,且不是基础六合那般的主动摆架,而是无时无刻不存在的「被动」,凝聚出的更不是八成,是十成十,乃至十一成,十二成!

    超水平发挥!

    心火一动,全部的精气神俱往一处使劲!

    「相?」

    梁渠握紧拳头。

    他想到自己被拳时的「走马灯」,长河血原,破甲断刀,身无一处能动,心无一处可转,继而联想到自己真罡中的云上仙岛,那是他真罡拓印出的「相」,能以大势压人。

    似乎凭借心火,他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让别人进入自已的「走马灯」,单凭气势,压到旁人无法动弹?

    但!

    执行力的飙升,仅是心火奥妙冰山一角。

    视野拉高。

    原本面积是龙庭仙岛二十八乃至二十九倍的云海,暴涨到了五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