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守火
第663章 守火
有长老，真传内门，伪灵根外门弟子三人先站出来，张口便要去最远最辛苦最危险的地方传火。
他们姓甲姓雷姓尚，都是村中大族，亲属众多。
顿时船板上人族沸腾了。
大家都是人族，传火一事，你们可以，我们也不差。
许多弟子也不跪了，跳起来，互相争得面红耳赤，都要去最边远艰苦之地。
修为高说我飞的得快。
修为低说你正因为飞得快太扎眼，不如我好隐蔽，你有真灵根，不如努力修行，才是正道。
修为高说像你这样伪灵根一辈子都得耗在路途上，能干得了什么正事。
伪灵根不服说我自己不行，但我亦有子孙后代，你管我这一系花多少年，终究能完成任务。
灵根是父母老天爷给的，我不如你，甘拜下风，但若论起为族人牺牲精神，坚韧不拔来，你们这些天之骄子，远不如我们。
跪地的人族弟子们吵成一团，却是个个争先，无人退后。
千面判官八只眼睛左右都看不过来，眼眶不知为何模糊了，定是风沙有些大。
路野在一旁看得心潮澎湃。
这才是我人族之英武团结精神，无愧于日后做了此界之主。
他抬头看天——尚兄啊。
你在天之灵看到否？
当日你我栽种下的树苗，没有长歪，不是孬种，直溜得很！族人们的脊梁骨很硬。
哪怕你去后几千年，依旧没有弯下！
这其中主要功德，全在于你之坚守，哪怕我离去了，你也没有更改道路，一直坚持下来，才会有今日有血性的一群希望种子。
魔百一目光复杂看过船板上沸腾人族。
他突然心中闪过一丝后悔——自己这计划，真不是为人做嫁衣么？
这所谓贱族，论牺牲精神，甚至比当初逃亡魔族还要踊跃。
一个个争先怕落后于人，争于牺牲敢于牺牲。
自己是不是小瞧这些贱族了？
若换成当年麾下有这么一批魔族弟子，是不是早就达成中兴魔族的夙愿了？
随即魔百一摇摇头，心中冷笑。
自己真是思虑过头了。
一群贱族，最高修为也不过化神，还想着推翻有大乘至圣坐镇的妖族？
且不说妖族历史上出现过仙人，镇压整个族运。
便是大乘至圣也是人族只能仰视的存在。
更不用说，此界妖族气运正浓。
就说和自己厮杀过的四大乘妖祖，各个惊才绝艳，有成就渡劫道祖的潜力，甚至有望登仙。
所以自己在被围攻时，不惜使同归于尽的招数，废掉四妖中潜力最大，天赋最好的鲲老祖。
人族想翻天？
哼！
怎么可能。
所谓传火种树一说，前面谋划句句是真，但到后面，就一定能将妖族天捅破吗？
未必吧！
十有八九，天有不喜，一道巨雷劈下来，就打散人族多少辈的筹划，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就是尊贵如魔族，当年坐拥地主之利，有三魔祖积累深厚之功，不也功亏一篑，没能诞生一位镇压族运的仙人么？
眼前这条薪火传导，以待将来的路，看似有希望，其实也是一条绝路。
这天地间的主角，只能是必须是我魔族。
只要新魔界顺利诞生混血魔族，提高繁衍能力，诞生一辈辈魔族修士，自己再把仙晶送回魔界中去。
到时候出一位仙人，镇压族运，便能反攻回祖地。
这大好河山，还是我魔族掌管。
魔族这么多年不顺，也是因为积病太重，枷锁太多缘故，好在自己辣手除去大部分仙人贵族家族中嫡系，已经几乎清掉了魔族毒瘤。
如今又和双翼族混血，将来诞生的新魔族只会更优秀。
所差只是一位仙人，一个机会。
至于人族，哼，不过是为王前驱，和妖族内斗的一群炮灰罢了。
除非，人族也能出一位仙人。
可能吗？
就凭弱小人族，他们凭什么能登仙成功？
魔百一几个呼吸时间考虑清楚，心情重新宁静安定下来，闭目养神。
他只管放火。
火已经放起来了，烧成什么样子，他便不管了。
今日三妖圣心中被他种下罅隙，便是再追来，也出工不出力，只要应对得当，应该没有性命危机。
接下来大事便是如何将仙晶送回魔界去，得仔细考虑好了。
魔百一闭目仔细琢磨……如今只差一机会，只要这次能从三妖圣手中逃出性命，那便直往那空间法阵去。
今日一场厮杀，耗费本源施展神通，再加上这具病躯拖累，三妖圣中招之前的攻击，可全是他一体承担下来。
如今这容器身躯，伤痕累累，积重难返，眼下全靠他使秘法压制伤势，估计便是逃过追杀，估计也活不过几十年了，得及早谋划。
好在三妖圣吃了自己大招，回去互相猜忌，应该便不能一条心了。
他们互相忌惮下，猪牛二妖圣说不定便要离去，而赤虎妖圣担心被偷家，应该也不会紧追不舍。
这样，便逃过眼前最大生死劫难了。
再追来，以这具残躯身体状况，还真有可能会耻辱死在三个妖族小卒手中。
死了也就罢了。
但自己身带仙晶，是整个魔族的希望，死不得不能死。
便是死也得将仙晶传回魔族去，魔百一思索一阵不得法，便入定回气去了。
一晚上时间很快过去。
次日天一亮。
魔百一再睁眼，发现一夜过去，船板上已经空了一大片。
之前人族曾逃亡过一次，散去两千五百多人。
其中有百十修仙种子，伪灵根，剩下是不通修仙的老弱凡人。
所以昨夜船板上还剩两千五百余人，乃是近五百修仙种子及两千伪灵根弟子组成。
如今他睁眼看到。
千面判官和路野立在一边，不停有弟子过来给二人叩头告辞。
他们成队磕头告别，满含不舍离开。
千面判官八只眼睛红红，都是不舍，个个叮嘱一二。
路野闭嘴不言，只是化身多宝财神，十根手指头戴着储物戒，不停招出各种丹药，赠与离别弟子。
灵兵是没有的，不适合他们带上路，但路野昨夜让一众木妖蜕下精华枝条，炼制了成批的法器灵器，正好上路护身用。
船板上人员飞快减少。
二人身后，还站着两百人不到，个个红着眼睛昂着头，情绪激昂，默然和离开者拥抱告别。
当然，那些离开的人族，一个个修为低劣，明明不值一提，但是离开时个个挺胸凸肚，表情壮烈，像是去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
以魔百一的修为，当然一眼看穿，路野和千面判官身后这两百余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多是元婴金丹以上修为。
便是有筑基练气等修为尚低的，但根骨在人族中算上佳的，为首的似乎是叫一个龙十八的小家伙。
片刻过后，离开的人族终于散尽。
千面判官眼睛红嘴也闭上了，似乎不能言，一直未说话的路野转身对龙十八道。
“族人们，弟子们！”
“那些牺牲自己，去做传火者的同族们已经出发了。”
“我们这些留守者，便是火塘，要努力修行，积蓄火种。”
“将来一辈辈传下去，要源源不断向外补充传火者。”
“传火是长达千年甚至数千年的艰难道路。”
“你们每一个人，只要没有死于争斗，在大限将尽之时，也要从守火者变成传火者，走上传火之路。”
“将来等到天时大风，一时火起，吹遍神洲，将之前遍下的薪火勾连成燎原大火。”
“我们不能懈怠，必须竭力修行，若是火塘熄了，那咱们便是人族的罪人！”
大家都知道传火是一条艰难之路。
别的不说，这两千多人光是在路上，还未到目的地，怕就要折损半数。
谁让这个时代，人族被视为猎物，牛羊，或许单纯是哪个妖族过路看你不顺眼了，肚子饿了，便下手了。
单个弱小人族赶路，在路上失踪受害的概率并不低。
等到了目的地，能否找到合适的人族群落，安顿下来也是麻烦事。
而且既然要传火，必定得取得当地人族信任，默默寻找修仙种子，没有大威望，本地种子必定会按照老规矩，被献到妖族去当眷族去。
这中间，又有半数传火者，怕是终其一生都未能找到合适传承对象。
落到最后，才是有可能的成功率，只剩不到四分之一。
当然，传火并不只是传承功法，他们还负责将人族文字，典籍传承给族人，所以，不争一时而争世世。
这就需要龙十八这群人及他们后代守护好“火塘”，一代代不停补充向外派出传火者，最后才能将薪火传遍整个五大洲。
这个计划看似很简单，但完全是一代代凌云宗弟子拿命去填。
不是什么高明计划，反而走的是笨办法的路子，最怕的就是恒心二字，需要一批愿意为族人牺牲的同族，不然这计划便是空中楼阁。
路野对着龙十八及留守弟子们一通话讲完。
龙十八眼睛红道。
“长老放心，我们知道。”
“以后我们修行每一刻，都是族人们用血换来的。”
“若我将来有幸能活到终老，没有之前陨落在和妖族争斗中，必定在大限将至之前，拖着这残躯去走上传火之路，去最远最危险的地方！”
“我向天发誓！有违此誓，便咒我世世代代不为人不得开灵智！”
龙十八身后那些弟子们也赌咒发誓，剖明自己心意。
路野欣慰点点头。
“好好好，都是我好族人啊！”
旁边千面判官也激动起来，他哑着嗓子道。
“岂能只有勇于牺牲的弟子？”
“难道我这掌门就安心躲在后面？”
“此誓我也发下了！”
“将来我大限将至之前，便去百岁山下妖仙城传火去！”
路野急忙拍拍千面判官肩膀，心道大可不必，咱们两个是后世人，还是别主动往妖族大能眼前凑了。
这满脑子不合时宜的记忆，虽说有天道规则守护，可毕竟是异数，若引起妖族警觉来，反而对人族事业不利。
路野安抚完剩下族人情绪，打发他们散去，再转头，发现魔百一树体立在船上，上面浮现两只眼睛，默默注视着他们。
他急忙拉着千面判官行了一礼。
魔百一树身一晃，变回人身，脸色比昨日苍白许多，看来施展秘术也不是无代价的。
“你们好快的动作，”他叹一声问道，“今日便出发了？”
路野回笑道。
“不怕前辈笑话。”
“我人族受凌辱欺负太久，才魔族统治大地算起到现在，上万年了。”
“我们不怕牺牲，只怕不值得，走在一条绝路上。”
“您指引的传火计划，便是一线光，对于黑暗中人来说，都会紧紧跟随抓住，哪怕身死都要倒在追光的路上。”
“可能见过黑的深暗和绝望，才知道光之珍惜和不易吧。”
“如今有一点燃自己，照亮族人的机会，当然舍得拼命了。”
魔百一听了微微点头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话语。
“若是当年他们也有这样的觉悟，或许这天地还未翻转吧？”
千面判官听不懂。
路野却知道，魔百一这是感慨当年魔族崩溃之快之难堪。
看来，当时魔族未必没有一拼之力，只是缺了一些敢于牺牲的勇士。
魔百一盯着路野头顶日晷印记。
“贤侄，你这头上东西是什么来历？”
“怎么我看着像时空诅咒？”
路野心中一紧，立刻紧张起来，他当初再见魔百一时，便想到了头顶这个该死的印记。
要知道。
日晷印记这玩意来自于毁人魔两界通道一战中，被一元婴大圆满魔族统领手持灵兵种下的。
所以问题来了。
那灵兵是一件化神级灵宝，应该在魔族手中很久了。
而眼下，魔百一怎么看怎么像是新魔界之祖，或者其中关键人物。
那他见未见过这日晷灵宝？
若是见过，那不对自己身份起疑心才怪呢。
当然，也可能未见过，或许这件灵宝此时还未落在魔族手中，或许即便在魔族手中，也在魔族某个贵族家族或散修手中。
魔百一是大乘至圣不假。
可就算他是仙人，也不可能真的对世上万物清楚来源去脉，全知全能。
仙人者，不过实力强大到必须离开此界，更强大的修行者罢了。
这么大个日晷印记罩在头上，魔百一又不是瞎子，已经看到了，现在发问，该如何应对？
(本章完)